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滚在刺刀尖上的日子

发布日期:2016-07-01 信息来源:河北老促会 信息访问量:?

——冀中“五一大扫荡”亲历记(二)

  徐光耀

这中间,敌人已“扫荡”过几个回合,是偏师佯动性质,未大动干戈。而区小队在“扫荡”中钻来钻去玩“油”了,依靠着老乡、亲友提供的消息,发挥人少、地理极熟的优势,灵活的穿插机动,跟敌人捉迷藏。滏阳河北情况一紧,我们就跳往河南,河南敌情重了,我们又跳回河北。敌人没有碰到我们一根毫毛。这地区水足地肥,青纱帐发育得很快,眼看大棒子已长到三尺高,红高粱挺到与人头齐,更增加了我们迂回转移的方便。

敌人终于动了真格的,忽地四面都出现了敌寇大队,情势骤然危急。我们区小队赶紧钻了青纱帐。一日,正在青苗地里穿行,刷拉拉迎面插来一支部队,脚下生风,声威虎虎,很吓了我们一跳。细看,原来是自己人——警备二团开上来了。我们连忙闪在路旁,让他们通过。未久,一副门板扎成的担架过来,我一眼便认出躺在上面的旷伏兆,便扑上去叫“旷政委”——旷伏兆我很熟。原锄奸科长,来自江西苏区。锄奸科掏汉奸的时候,得了一副“麻将牌”,我们把它改造成“军棋”。旷伏兆爱棋而争胜,常来锄奸科同我们杀几盘。此时,他问我:“你在哪里?”我答“束冀七小队”,并指指我的伙伴。他把手一挥:“跟到后面!”区小队的战士都英挺起来了,大部队就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靠山,早晨逼来的紧张,一下子全变成了轻松。待到二团的队伍过完,我们区小队也学着他们的样子,把枪扛在肩上,雄赳赳地跟在了后面。

又走了三四里,快到滏阳河了,侦察员报告,前头不远处的大堤后面,窝有大股鬼子,暂时动向不明。部队于是戛然而止。旷伏兆从担架上爬下来,上了坟头,拿望远镜向远处瞭望,一脸的严峻神色。恰好旅部作战股的王参谋过来了,他身高马大,面目俊伟,腰插红绿两面小旗,阔大的步伐把土块踢得冒烟。我拦住他问:“旷政委负伤了吗?为什么坐担架?”他一笑说:“没!痔疮犯厉害了。”说着,在后卫兜了个圈子,又匆匆往前赶。我便随了他赶到前面去。

旷政委从坟头上下来,跟二团林海清团长及王参谋低声说了几句。团长立即给后卫三连下命令:你们改作前卫。三连长立地转身叫:“七班,头前开路!”七班战士刷地站出来,“咔嚓”一响,齐齐将刺刀插上了枪头。王参谋抽出小绿旗,挥臂向北一甩:“走喽!”然而正北没有路,只一洼齐人高的玉米,但部队一个蛟龙摆尾,直朝玉米地冲去,随着泼剌剌一阵响,玉米大洼立即踏出一条三尺宽的道路来。整个部队风涛翻滚样一直向北卷去。

这天夜晚,我奉旷政委之命,告别束冀七小队,回归警备旅来了。部队当夜跨过石德路,向着我们在深南的“人头”疾进。这时候,旷伏兆大约已经知道:在这颗“人头”上,已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。他是来火速救急的,而我还在完全的懵懂之中……

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,我曾有机会路过束冀七区,就在南土路口附近的一个村庄(可恨村名忘记了),突见墙脚下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,高只三尺,刻着歪七扭八几行字:在“五一扫荡”中以王丐为首的七区小队,被数百强敌在此包围,激战竟日,无一人投降,全体壮烈牺牲!……我站在碑前,默立良久,铁一样沉重的心在下沉、下沉。呜呼!我为之撅嘴了二十多天的那支散漫拖沓的区小队,竟是如此悲壮地结束了生命的!对于我们的人民,我们的战士,对于他们品格的伟大崇高,往往连我们自己都小瞧了,低估了!今天,又过去了50多年,那块三尺小碑,还立在原处吗?但愿这代表我们民族精魂的标志,未能被轻忽而冷落……

连番浴血

以后的几天中,警备旅二团一直贴住石德路,在它的两侧辗转潜伏,所驻村庄都距据点很近,多则三、五里,少则一、二里,听得见火车的嘶鸣,晚上望得见一溜溜岗楼上的灯火。我们一进村,便掘壕备战,严密封锁消息,禁止任何人外出。敌寇重兵都入根据地“扫荡”去了,他的巢穴地带倒成了我们最安全的地方。

一天,忽听说宣传科长刘子英来了。他原是跟着旅直及一团在深南活动的,而今忽来二团,该是为加强路南指挥部的政治工作吧。我急忙去看他。谁知很让我吃了一惊:他一身“紫花”裤褂,换上便衣了!方圆脸上,箍条旧毛巾,看上去很刺眼。他一见我便极亲热地叫:“哈哈徐光耀!你从哪里来呀?”我答:“从束冀七小队。”他随口问:“情况怎么样?”我一听,以为他要听我检查工作的汇报,忙掏出小本儿,按照写好的提纲,把七区小队怎么自由散漫,怎么不成个队伍的样子,很郑重地说了起来。但我很快发现,他精力完全不集中,刚听了七八句,便摆手说:“好啦,我还有点事儿,改日再说吧。”迳自去了。

当夜,就听到参谋们悄悄说:我旅直及一团在深南遭到巨大损失,旅长王长江和参谋长叶楚屏下落不明,一团团长被俘,副团长牺牲,队伍溃散。同时被敌人搞垮的,还有四十地区队和深南县大队等等。真像天塌了一样,震得我目瞪口呆,不敢相信,又实在不能不信。怪不得刘子英那么的惊魂不定,他是刚从九死一生的大难中逃脱出来的呀!怎么会有心听我的汇报呢。同时也感到,我在束冀七小队的二十多天中,实在混得过于轻松和懵懂了。(未完待续)